这就是你丢了大同,丢下五千儿郎,还有脸独自逃跑回来的借口吗?懦夫!
亦不刺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若不是大汗已经宽恕了这个懦夫丢城败军之罪,若不是两人是歃血为盟结为生死不弃的安答,他真想拔出刀来杀了这个懦夫!
严嵩和俺答都不知道两位蒙古勇士之间生的那场争执,两人相对而笑,缓步走向对方,在几乎是正中央的位置同时站定了。严嵩拱手作揖,道:“久闻俺答汗赫赫威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刚才严嵩拒不动步,等着俺答前来迎接,不过两人见面之后,严嵩抢先行礼,这一回合也算是打成了平手,令双方都保留了面子。
俺答单手抚胸回礼,道:“塞外之人不知礼数,竟劳烦严阁老屈尊降贵亲临鄙营,实在汗颜。”
“贵部素怀向化之心,今次又专程前来求贡,圣上闻之不胜欣慰之至,特遣本辅前来宣敕。”严嵩朗声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日天下何以裂分,兄弟何以征战,人心何以背离,中原蒙古血肉之亲,何以竟成仇雠!我大明天朝上国,礼仪教化万民,若贵部诚心归顺,纳贡称臣,以往过错概不追究,汉民蒙人自此永为手足!”
“归顺?称臣?”俺答嘲讽似的一笑,说:“此事容后再议。我等略备薄宴招待远来的贵客,请严阁老随我入内。”
偌大的帅帐正中一左一右摆着两张几案,一二十张几案也是左右分成两排放置,上面都已摆满了美酒和大盘大盘的佳肴,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那两张几案的中间摆着一只巨大的条盘,一只肥硕的公羊烤得黄澄澄油孜孜,两条前腿弯曲跪在条盘之上,羊头上还扎着鲜红的缎带,这便是蒙古人用来招待最尊贵的客人的烤全羊。
严嵩是大明的钦使,自然被让到上的座位,护卫中军职最高的“御林军陈千户”曾望也获准陪着严嵩入席,作陪的是各部的酋长和军中将领。
严嵩学着其他人那样盘腿坐在软垫之上,对坐在旁边那张几案背后的俺答微微点头,说:“汗王的盛情,真是叫人感激不尽啊!”
“菲薄的款待,又怎么比得上阁老带来的厚礼?”坐在严嵩俺答举起手中的银杯,笑着招呼各位酋长:“为大明钦使的到来,干杯!”
严嵩举起银杯,向四周一起举杯的各位酋长示意,然后说:“草原汉子的烈酒不是我们这些汉人可以放开来喝的,老朽更是不胜酒力,还请汗王和诸位王公见谅。”说完之后,举着酒杯略一沾唇,就放回到了面前的条案上。
“咚!”的一声,酒杯被重重地墩在了条案上,亦不刺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厉声说:“大汗和诸位王爷诚心诚意地敬你的酒,你竟敢不喝!”
俺答在一旁不做声,严嵩便知即便不是俺答有意安排,也是默许他来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他看着这个突然难的蒙古大汗,笑着问:“这位将军高姓大名?”
亦不刺愣愣地回答道:“我叫亦不刺。”
“哦,原来是亦不刺将军,果然英雄了得。也难怪朝阳门一战,戚继光将军对将军赞誉有加。”严嵩笑道:“敢问将军贵庚几何?”
亦不刺一愣,他只会简单的汉话,听不懂“贵庚”是何意思,正在疑惑之时,坐在他身旁的博尔忽拿酒杯挡住了脸,低声用蒙语飞快地说:“他在问你年纪多大。”
亦不刺心里怒骂一声,汉狗实在可笑,问年纪就问年纪,说什么“贵庚”!他扭着脖子,硬声硬气回答道:“三十三岁。”
严嵩笑道:“亦不刺将军才三十有三,便官居平章,真是英雄出少年!老朽不才,痴长亦不刺将军三十又一了。”
听到亦不刺一报出名字,严嵩便知道他的官职,更让他大吃一惊,随即想到此前平章兀那孩被明军俘虏,定是那个没种的混蛋熬不住汉狗的严刑拷打,将鞑靼军中实情供了出来。汉人用兵宝典《孙子兵法》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自己的底细已全部被明军知道,而自己对明军情形却是一概不知,心中更是沮丧。此刻又听严嵩说到两人年岁差距,情知再让亦不刺纠缠下去,不免让人笑话蒙古人欺负老弱,更不利于与明朝议和,便厉声呵斥说:“严阁老是远来的贵客,怎能这样不懂礼貌?还不快坐下喝你的酒!”</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