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前面那些理由朱厚?都认为是扯淡――江南叛乱,波及南京六部各大衙门,那些人都与北京这边的官员有年谊、乡谊,同僚之谊,象严嵩那样牵强附会地搞株连,只怕全天下的衙门都要人去衙空,皇上就成了光杆司令了。但严嵩最后的那段话,却让朱厚?想到了阅兵当日之事:他这个九五之尊,出口便是金科玉律的皇上,让那些跪迎圣驾的兵士起身,那些兵士只叩头谢恩,却一动也不敢动,非要等到高拱、俞大猷和戚继光下令才肯起身。当时他虽口口声声地称赞营团军军令如山,有周亚夫细柳营之风,但心中却颇为不快。严嵩这么一说,更让他觉得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因为枪杆子里能出政权,所以历来只能是党指挥枪,若是枪指挥了党,大概离亡国灭种也就不远了……
不过,想起高拱、俞大猷和戚继光那坦荡的眼神,还有那飒爽的英姿,他实在不忍心以这连莫须有的罪名都算不上的猜疑,就将他们调离他们一手组建起来的,倾注了无限心血和感情的营团军;再者说了,这三个人都是朝廷栋梁之才,即便要调开,也得要为他们找个更能用其所长的地方,更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不能伤了这几个能臣干员的心……
还在犹豫之时,俺答派黄台吉来朝贡,重建的锦衣卫江南情报网也6续送回来江南叛乱的详情。据报,赵鼎、齐汉生等人并未附逆;张经已遁出南都,潜回福建家乡,正在调集福建各州县兵马准备平叛;朱纨也在广东公开声讨江南谋逆的乱臣贼子,并集结军队,守土保境,所谓高拱、俞大猷涉嫌谋逆的理由全是捕风捉影之事。朱厚?立刻醒悟了过来:***,差点上了严嵩那个老不死的东西的当了!他哪里是在替老子着想,分明是在嫉贤妒能,排斥忠良嘛!下一步,大概就是要挑唆着老子上演一出“风波亭”了吧!
越想越气愤,朱厚?当即召严嵩进宫,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人臣事君之道,惟有秉公据实,无私无党,可综观满朝文武,会做官的不会做事,会做事的做不成官,对外做战,无论文斗还是武斗,屁也不是;植党营私、互相拆台的水平倒是一流!还毫不客气地敲打严嵩说,害怕周亚夫细柳营的是什么人?是谋逆作乱的七国之君,乱臣贼子!如今内忧外患,变乱频仍,社稷之危,已是危在旦夕,就冲着北边的虎视眈眈鞑靼,江南蠢蠢欲动的叛军,还有东南海面上日渐猖獗的倭寇,朕也不能自毁长城!
谁知严嵩竟一改往日的恭顺,抗辩道他并不是怀疑高拱、俞大猷和戚继光有谋逆之心,但人心叵测,旁人不论,薛林义七代簪缨,屡蒙浩荡天恩;陈以勤世第书香,更为圣人门徒,怎么就做出了那等骇人听闻的阴谋弑君夺位之事?为人主者以坦诚之心待臣子,这当然没错,却不能没有戒备之心。太祖高皇帝《皇明祖训》有云,凡帝王居安之时,应该常怀警备之心,日夜时刻不可松懈,这样才不至于被人所窥测,国必不失;每天都要当成是在战场上一样,白天注意观察周围人的言语举动,晚上要严密巡查,搞好宫内安全保障;即使是朝夕相见的心腹之人,也要提高警惕,所谓有备无患也;如果有机密之事要与亲信商量,需要屏退旁人,也不能令护卫们退得过远,最多十丈,不可再远;兵器、甲胄不离左右,更要选择数匹良马,置于宫门及各处城门,鞍鞯俱全,以防意外……
而且,在严嵩看来,盛唐之乱,起于藩镇割据;前宋代周,事因陈桥兵变。历朝历代,武人不尊君上,祸乱家邦之事史不绝书,前事不忘,后世之师,有周亚夫细柳营也非社稷之福――大明的军队都是朝廷的军队皇上的军队,不是哪一家一姓的私产,怎能容忍“军中但闻将军之命,不闻天子之诏”的现象生?尤其是这样一支军队为关系甚为密切的三位文武官员所掌并长期驻守京畿重地,一旦有事,后果不堪设想……
朱厚?也知道,别看自己前知三千年,后知五百年,动不动就能摆出仙人托梦的把戏,将手下的这帮大臣唬得一愣一愣的,打心眼里认定自己是天命有归的万民之主,可要说到治国理政的才能,根本无法与这些经过残酷的官场斗争爬到高位的大臣相提并论。严嵩自从取代翟銮,成为内阁次辅并暂代辅以来,尽心王命,勤勉任事,尤其是在安置难民、行国债、大兴农务等诸多当前重要政务上更是殚精竭虑,悉心谋划;此次又与黄台吉唇枪舌剑,据理力争,不但顺利地与鞑靼缔结了和约,缓解了北方边患,更最大限度地维护了国家利益,将几乎是屈膝求和的马市变成了正常的对外贸易,可以说是有大功于社稷,他这么说,大概也有些道理……
说起来,高拱这两年也确实擢升得太快了一些,已经招来了许多人的侧目,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还是放到下面去历练历练的好……</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