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时间转眼即过,程喻白有点后悔,各种使唤,其实不过是为了心里能平口气,掩饰自己的忐忑不安。最开始他不过是想留点时间给自己考虑清楚,但是待最初的激动冷却平静下来之后,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与对方相处了。
他与白衣修士之间平添了一层尴尬,能少说话尽量少说话,疏离冷漠的仿佛回到了最初。
其实他很想有机会能坐下来好好聊聊,但最近几日对方都神龙见首不见尾,再加之顾大娘身体迅速衰落,手忙脚乱之后也没顾上。
猫儿也看出来了,过来问他与白衣修士之间是不是闹矛盾了,他摇摇头:"没有,大娘又睡着了?"
"嗯,小师叔,大娘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好几次猫儿跟她说着话,大娘就说困了。"猫儿瘪着嘴有点儿不开心。
"她年纪大了。"
苍穹下,弦月微露。天地间沉静的一片,连月辉都格外清冷。
程喻白安慰了猫儿几句,把她哄去睡觉了,自己一个人人坐在院子中,呆呆地望着漫天的星辰,似乎想了很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在想大娘的事?"一件衣服披上了他的肩。
"嗯。"程喻白随意地应了一声,"觉得她有点可怜,一想到明天,唉,心里有点儿不舒服。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几天去哪了?"
"处理一点儿私事。"白衣修士淡淡地道,不过程喻白没有心情多问,只是"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白衣修士在他身旁陪他坐下,递给他一个葫芦,安慰道:"别多想了,她的命数,在十年前已尽,努力撑下去活着,只是为了她的儿子。
尽管她并不知情,然而身上的孽债也不会有半分减轻。顾习并非早夭之相,却......可以说这也是一部分原因。
如今顾习已经死了,她活下去的意义变失去了。死亡,对于她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程喻白脸上布满了颓丧,接过葫芦,声音低低地道:"我清楚,可还是难受,大娘前几天还说等身体好点儿,给我们做她拿手的鱼丸,但我们都知道那不可能了。"他明知结局却无法改变,这种感觉太操蛋了,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
程喻白打开葫芦,就往嘴里灌去,没灌两口就将嘴里液体喷了出来,抹了抹嘴,皱着眉,对着白衣修士不满道:"这什么玩意,苦死了,里面不应该是酒吗?"
白衣修士浅浅地勾了一下唇,平静地道:"小孩子不能饮酒。"
"喂,莫爷,你知道我成年了吧,我的灵魂可是一个二十七岁的成熟男人,再加上这辈子,都快四十了。"程喻白严肃认真地向对方表达着他的控诉。
"论起年龄,我有几千岁了,你没法比。你现在的身体还是个孩子。想喝酒?等你长大了再说。"
"莫爷,那当初您还跟我一小孩儿计较,可真够没皮没脸没羞没臊的。"
白衣修士眯起眼,看向他,脸上没有显露任何情绪:"不喊我昆吾了?"
"既然你承认了,还是喊你莫爷顺口,以前不都那么喊的?况且喊你昆吾,你嘴上没说,但我能感觉出来,你似乎并不喜欢,虽然脸上没有表现,但每次都是过了一秒钟才应。"程喻白无所谓地道。
黎木诧异地看了程喻白一眼,这家伙......倒是挺敏锐的。他确实不喜欢"昆吾"这个字,刚过易折,上一次的结局,并不好。
久了,程喻白发现苦涩过去之后嘴里竟然有回甘,于是也不在计较葫芦里是不是酒,忍不住拎起葫芦,又喝了一口,那味道极富层次,先是淡淡的涩,然后是甘,最后竟然变成了丝丝的微甜,满足地眯上了眼睛。
"这是什么?"
"三无茶,友人所创。里面有千丝果,普若叶,婆罗花。"
"没听过。"
白衣修士微微一笑,没再多话。
月上中天,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远处的蛙鸣划破深夜的沉寂,黑暗仿佛凝结了起来,好像一层薄薄的雾气,不紧不慢,宛如时光,摸得着,却捉不住。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
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
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
已闻清比圣,复道浊如贤。
贤圣既已饮,何必求神仙。
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
但得酒中趣,勿为醒者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