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样缓缓的,理所当然又按部就班地前进。
就如大多数人的人生一样。
突然,一匹马突然从队列中驰出,飞快地跑过白芷主仆俩。
“得胜!得胜!”骑士一边喊着,一边出示着文碟。
城门口一阵喧哗,守城的士兵们赶紧将原本已经准备关闭的城门再次大开,迎接这一对“凯旋之师”。
“小姐,你听他说的了吗?得胜了!得胜了。一定已经救出老爷了!”苏儿高兴地又叫又跳。
然而白芷却仍然不为所动,只是仍然凝视这前进的队伍。
队伍很快就走到了近前,领头的正是守备刘全和锦衣卫副千户乔龙。
“白小姐,幸不辱命。”经过白芷身边时,乔龙并没有停留下马,只是如此轻声说了一句。
“小姐!小姐!你听到了吗?听到了吗?乔大人说幸不辱命!”苏儿紧握着白芷的手,大声说。
然而听到这句话,白芷一下子就软到在地,眼泪如决堤的潮水一般再也无法忍住。
“芷儿!芷儿!”在队伍的中后部分,白芷终于见到了自己日思夜盼的身影……
虽然只是40几岁,却早已头发花白,瘦削的面庞,慈和的眼神,不是自己那最熟悉的老父亲,还是谁?
只是,与离家时的踌躇满志,意气风发形成强烈反差的是,蓬乱的头发胡须,肮脏破烂的衣物,甚至还有满脸的伤痕,所有的一切无不在述说着这位老掌柜最近这些日子所经历的一切。
“爹!”白芷挣扎着站起来,冲着自己的父亲就冲了过去。
父女俩终于在离过年还有几天的时候,再次重逢。
父女俩,连同丫鬟苏儿就这样抱在一起,使劲儿地哭,使劲儿地哭,似乎要把最近这段时间里的所有忧思全部都发泄出来,直到连最尾的士兵都进城后,三人还这样站在城门口。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芷儿不哭,苏儿不哭,咱们回家。”白老掌柜毕竟经历的事情多了,能够控制自己的感情。
“嗯,回家!”两声清脆的回应,轻轻地飘荡在这清冷的早晨……
京城,东单牌楼北边石大人胡同。
这个胡同中,仅有一户住宅,却是整个京城之中,最惹眼的所在。
之所以惹眼,是因为它的历史惹眼。
这座宅子原来的主人姓石名亨,军籍,明英宗朱祁镇正统初年,不过是一个宽河卫的指挥佥事,一个普普通通的中级武官。
但由于此人骁勇善战,屡立军功,又善于走上层路线,被破格升拔为都督同知,被视为明军镇守边关的名将。
正统十四年,正统皇帝听信大宦官王振的鼓动,御驾亲征蒙古也先部落,不幸在土木堡兵溃被俘。
在京由张太后和众大臣议定,由正统皇帝的弟弟郕王朱祁钰出任监国,继而称帝,年号景泰。
石亨受兵部尚书于谦命,设伏于北京德胜门外,击退了来犯之敌,论功封侯,加太子太师,统率京军,总揽军权。
但是,石亨在政治上却是一个大阴谋家和投机家。
当时,因蒙古也先已将正统皇帝遣送回北京,景泰皇帝害怕他复辟帝位,便将自己的亲哥哥重门深锁在南宫之内,并依靠石亨的军力作为自己在位掌权的保障,石亨也一再表示愿竭诚捍卫景泰的皇统地位。
但到景泰八年,石亨眼见朱祁钰病重,便急忙转舵,与曹吉祥等发动兵变,拥立已退位的朱祁镇复辟,改年号为天顺。
石亨高踞首功,得进爵为忠国公。
他掌权后,竟因嫉忌和私憾,唆使天顺皇帝下旨杀害了当年荐引自己得到重用的于谦,又将两京大臣斥逐殆尽,任用自己的部属亲故四千余人为官,连群结党,势焰熏灼,垄断朝政。
天顺皇帝在复辟改元初期,对石亨也是言听计从,特殊眷顾。
在东单牌楼北侧的大府第,就是天顺命工部专门为石亨构建的。
因为新宅的宽广壮丽远远超过规制,京都人把它看成是仅次于皇宫的重要建筑,所在的街道也因石亨之名而被俗称为石大人胡同。
有一次,天顺帝登上宫内翔凤楼,眺望到东边那座高阁崇楼,惊问“是谁所居?”
旁边的恭顺侯吴瑾故意挑动说:“这一定是王府。”
天顺帝说:“不是吧!”吴瑾又进一步说:“如果不是王府,哪一个人敢斗胆僭越制度到这种样子?”
一个贴身内侍领会吴瑾的用意,点明说:“启奏皇上,这是忠国公石亨的府邸。”
天顺帝点头沉思。
之后第二年,天顺帝听从群臣密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命锦衣卫逮捕了石亨及其党羽,抄了他们的家,在搜出御用袍服、大量军器和密信等物之后,按照谋叛律,将石亨等人判了斩刑……石亨这座宅邸成了他由盛转衰,并最终丧命的转折所在,一向被京城中人视为凶宅,唯恐避之不及。
而让这座宅邸更加惹眼的是:到正德即位,这小子完全不礼天不信命,鄙视风水舆地之说,便随便把石大人胡同的巨宅赐给了刘瑾。
而随着刘瑾权势的日益无可遏制,这所宅子自然又变成了仅次于皇宫之外的惹眼所在,甚至在某些人眼中,这所宅子所代表的权势,甚至盖过了那不远处的紫禁城,一时之间,文武大臣们早参晚谒,轿马如流,冠盖云集,俨然军机重地。
这里便逐渐被人称为“内相府”。
酉时三刻,夜沉如水。
然而幽深静谧的巷子中,却传来了一阵沸腾喧哗之声。
从那长长的,似乎一眼望不到边的石大人胡同看出去,胡同外突然行来一支仪仗队伍,各种旗牌、各种华盖、加上鸣锣开道、护卫洒扫,三五十人的队伍中簇拥着一顶十六抬大轿,径直来到刘府门前。
若是初来京城之人,看到这番景象,大概不以为是皇帝出巡,也以为是哪位王公大臣经过。
然而老北京人看到了,则一定会偷偷的,用别人都听不到的声音叹上一句:“这不是皇帝,却胜似皇帝。”
轿子一到,刘府的中门便大开相迎。
而轿中下来一人,内着官服,外披狐裘大氅,神情严峻。
只看他的面貌,倒是让人觉得有些清隽威严,只是人近中年,却面白无须,让人觉得别扭。
没错,来人正是如今权势熏天,人称“立皇帝”的刘瑾。
刘瑾并不看家中众仆从的请安,而径直进入内宅,刚卸装坐下,贴身小太监刘炳进来送上名帖并禀告:“锦衣卫指挥使石文义,请求面见公公。”
“这么晚了,改天吧!”刘瑾眼睛都懒得睁开,挥了挥手说。
石文义孝敬的百两银票还在刘炳的袖中,他又如何不卖力气,仗着刘瑾的宠爱,他继续上前一步说道:“人家已经在门房里候了两个多时辰,听说是有关倭寇的事情哩。”
“小兔崽子,又收了门包了吧?”刘瑾睁开了一只眼,斜蔑了刘炳一眼。
那刘炳却并不害怕,只是嬉皮笑脸的说:“奴才可怎么敢收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的门包,这不是怕公公您不见姓石的,冷了他的心,也不利于公公您不是?”
“行了行了,救你会说,行吧,让他进来吧。”刘瑾又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说。
“是!”刘炳躬身,倒退着出了房门。
不一会儿,一身飞鱼服的石文义便大步进入房间,趋前两步,要行叩拜礼。
这石文义毕竟是锦衣卫指挥使,刘瑾也不愿太折了他的面子,睁眼虚虚一扶,道:“行了,都是自己人,也就不必多礼了,今天来找咱家究竟何事?”
“谢公公,卑职此来是向公公您禀报,卑职属下的天津卫锦衣卫指挥使司副千户乔龙协同河间府守备刘全,领1000精兵,前日大破进犯倭寇,斩首50,并剿从匪800人,这是下面呈上来的军报,还请公公您过目。”石文义老早便投了刘瑾门下,如今也算刘瑾府上老人了,说话间也少了许多客套。
“哦?斩了50个倭寇?这倒是近年来有数的大捷啊!哼哼……”刘瑾接过石文义呈上来的军报,不以为然地冷笑了两声。
要知道,在弘治十八年五月时候,太监苗逵监督军务,保国公朱晖为征虏将军、总兵官,统领大军数十万,在宣府与蒙古人展开激战。
在连番大战之后,十几万大军却仅斩获了对方八十余首级,而苗、朱却虚报大捷,上报有功将士应受奖赏的竟达二万余人。
像这样荒谬绝伦之事,早已成为朝野笑料,可刘瑾为了笼络军中,还是颁发中旨给这二万多人各予升官重赏。
自然,刘瑾以为这石文义又是为了讨赏而来。
“公公,除此之外,乔龙还从那张茂匪巢中抄出了很多军械、弓弩,不似一般匪徒,似有所图,另外还抄出了不少信件……其中竟有涉及安化王及京畿一带众多王孙贵胄……”石文义再向前一步,小声对刘瑾说。
“哦?快拿来与咱家看看!”刘瑾这时才睁开了双眼,坐直了身子。
石文义从怀中掏出了一摞纸张,呈与刘瑾。
刘瑾皱着眉头将这一摞书信都草草看完,然后放在身边的桌子上,将手轻轻地放在其上,“此事还有谁人得知?”
“卑职属下乔龙在抄到了这些信件之后,便只身来到京城,交予我手,并无第三人见到。”石文义赶紧回答。
“好……这件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另外,请功的事情,你就看着办好了,方方面面都要打点到。马上就要过年了,圣上孩子脾气,如果听到大捷的消息,想必也会更加开心一些。对了,此战还有何缴获没有?咱家好呈给圣上观瞧观瞧,为你们这些小兔崽子轻功的时候,腰板也能硬一些。”
“回禀公公,有缴获上好东瀛刀十数柄,还生俘真倭4人,正在押解进京途中。”石文义赶紧躬身回答。
“哦?竟还有生俘的真倭?倒是件稀奇事,好!不错!值得咱家为小兔崽子们请功了!”这刘瑾原想,战报中所说的斩首倭寇50人,其中能有1成的真实性便不错了,倒没想到,还能俘虏4名真倭,看来这战报倒不是如以往那般“水”。
要知道,大明士兵虽然与倭寇多有交战,也互有伤亡,但是这俘虏倭寇的事情倒确实少见,因为往往这些倭寇在战斗中亡命敢死,就是受伤了,都能再砍死砍伤几个大明士兵,而且即便是真的失去了战斗力,也往往会选择剖腹自尽,自我了断,所以生俘的真倭,确实少见。
而这次乔龙原本能够抓到8个俘虏,但其中4个在倭寇撤退时,果断“自插成神”了,而剩下的四个,则是因为重伤昏迷,才被抓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