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刘芸终于意识到自己举动的不妥,连忙放开张阳,原本惨白的脸上也多出了一丝红晕。
其实这也不能怪刘芸失态。
因为自从母亲得上了痨病之后,来看病的郎中们往往避之不及,根本连治都不治,一开始还有些声称有偏方的骗子,来骗她刘芸的钱,可到了如今,刘芸家里只剩下这个包子铺,还欠了大量外债之后,就连骗子都不上门了。
今天,终于碰上了一位自称郎中的人说愿意给她的母亲看病,这刘芸又如何不会激动莫名?
更何况,面前这人还自称是白氏药铺的人,要知道白氏药铺的规模虽然不上临近的合清堂,但是药铺的口碑在整个天津卫却是响当当的。
至于这自称郎中的年轻人是不是说瞎话,她刘芸也不是傻子,白氏药铺离这里也不过几条街的距离,她还经常去买药,简简单单就能求证,骗子说瞎话也不会说如此容易就被拆穿的谎言啊。
刘芸草草地将铺面一关,便领着张阳乔铃儿二人去看母亲的病情。
刘芸的家离包子铺并不远,是在附近里弄里租的一间小房子。
虽然只不过走了几条街,可世界却完全发生了改变……
原本干净宽阔的青石板路变成了坑坑洼洼又狭窄曲折的土路,因为积雪的融化,让这原本就难走的路变得更加泥泞不堪,并散发出一股混杂着莫名东西的莫名气味。
原本街道上整齐的房屋,逐渐变成了棚户茅屋;原本挂在屋外的灯笼,贴在门槛上的春联,变成了各色晒在屋外的破旧衣服和晾在窗台的咸鱼干,烂白菜。
唯一相同的,也只是街上跑来跑去的,孩子们的笑容。
只不过这相同的笑容却让人看着格外心酸。
这些穿着破旧单薄的孩子们看到衣着光鲜的张阳乔铃儿两人,都好奇地尾随围观,却又怯怯懦懦地不敢向前,想必早就被父母嘱咐过,面对贵人时,切不可靠近。
看着孩子们那一双双好奇又害怕的大眼睛,张阳却感觉到喉头有些发堵。
一路上也会遇到一些居住在这里的人经过,然而他们看见跟在刘芸及身后的张阳和乔铃儿,却纷纷低头避走。
令人不明白他们是避着张阳二人,还是避着刘芸。
不过刘芸看来却早已习惯了这种待遇……
这是张阳来到大明朝,来到这天津卫后,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到明朝城市中的贫民区的景况。
而刘芸的家就是在这一些破旧临街的木屋中的其中一间。
其实,原本刘芸的家就住在包子铺后面的那几间瓦房里,是刘芸父亲生前留下的产业。
然而,自从母亲得病之后,为了诊金、药费和各种滋补品,后面的那几间瓦房早就被刘芸卖了出去,无奈之下也只能选择租金便宜的这里的房屋。
要不是包子铺还能维持一定的收入来源,想必那包子铺也早被刘芸卖了。
如今,刘芸也不过是一边起早贪黑地维持着包子铺的生意,一边抽时间照顾母亲,生活早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
或者说,自从母亲得了痨病之后,生活便已经崩溃了!
“到了,张先生,这就是……就是我家……”刘芸有点局促地指着面前的一间破旧木屋,似乎有点不安地说。
这间木屋没有一丁点特点,跟周围的其他木屋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肮脏破旧。
“铃儿,你就不要进去了,痨病是会传染的,在附近等我,我一会儿就会出来。”张阳伸手止住了理所当然想要一起进去的乔铃儿。
结核病是一种传染病,在如今这个时代,一旦听说附近有人得了肺痨,大家往往避之不及。
但其实并不是所有结核病人都有传染性。
现代医学早已证明,在结核病人中,只有显微镜检查发现痰液中有结核菌的肺结核病人才有传染性,这类病人在医学上被称为排菌病人,是结合病的传染源。
有了传染源,结核菌还必须通过一定途径才能传染给别人。肺结核病人主要通过咳嗽或打喷嚏等把含有结核菌的微沫散播于空气中,健康人吸入含有结核菌的微沫就有可能受到结核菌的感染。
而结核病传染的程度主要受结核病人排菌量、咳嗽症状以及接触的密切程度等因素的影响。家庭内父母或祖父母等长辈有结核病,那么年幼的子女就较易受到结核菌的感染。
不过从刘芸这位密切接触者的健康情况来看,刘芸的母亲大约十有**并不是传染源,但这种判断也并不可靠,因为健康人受到结核菌感染后,也不一定发生结核病,是否发生结核病,主要受到感染结核菌毒力的大小和身体抵抗力高低的影响。
因此,张阳并不想让乔铃儿冒这种不必要的风险。
“那你不是也要进去啊?”乔铃儿有点不服。
“我是医生!”张阳的语气不容置疑。
“可……”
乔铃儿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是面对张阳那严肃的目光,却一时语塞。
原本论武力值,她乔铃儿绝对达到95以上,面对张阳这种武力仅比平均值高一些的渣渣,应该有绝对的话语权。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时的张阳却让乔铃儿觉得凛然不可侵犯,甚至还有一些些的怦然心动。
这种感觉让性格倔强的乔铃儿有些害羞,于是她掩饰地跺了跺脚,赌气般地转身离开。
“好了,进去吧。”张阳看乔铃儿乖乖听话,转过头温和地对刘芸说。
“对……对不起……因为我家的事情,让那位姑娘生气了……”刘芸有点内疚地跟张阳说。
没事,小孩子脾气,一会儿就好了。”张阳笑了笑。
看见张阳的笑容,刘芸稍微一愣,赶紧转开目光,低头推开木屋的房门。
原本这贫民区的环境已经令人难以忍受了,然而进入这间小小的房间后,张阳才发现,原来外面的环境已经足够令人珍惜了。
一进入房间,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那刺鼻的中药味混杂着烂木头的味道和一股有点发霉的味道。
张阳摇了摇头,尽量不去吻这股味道,待眼睛适应了房间中的昏暗后,才仔细打量……
狭小的房间,仅仅一张床便占去了三分之一的空间,在那一张稍微大一点的木床旁边还支有一张小床,想必那便是旁边这位刘芸姑娘睡的地方了。
除了床铺,还有一张小木桌被收起靠在墙边,剩下的则是一些摆在地上的杂物、木桶、箱子和屋子中间散发出一股股干热气息的火炉,火炉上正放着一个砂锅,其中正在煎着一种黑乎乎的,完全不知道是什么的草药,或者说以张阳浅薄的中药知识,根本也无从分辨各种草药的味道的区别。
也只有这炉子的存在,才让人觉得这里还是人住的地方。
房间里只有一扇窗户,窗户并没有窗棱,更没有窗户纸,而只是一块支起的木板,权当窗户了,也因此,清晨的阳光完全无法驱散整个房间中阴湿和黑暗。
张阳打量的目光似乎格外让刘芸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如果可能,刘芸真是死也不想让人,特别是让张阳这种“公子哥”看到这种景象。
可恰恰,张阳这个看似像公子哥的人,却是近来唯一一个愿意来看看自己母亲的郎中……
刘芸和张阳两人的到来,似乎惊动了躺在床上的老妇人。
一阵令人难受的咳嗽声传来,这沙哑,仿佛要连内脏都要咳出来的声音,让张阳的眉头皱得更紧。
“咳咳咳……是芸儿回……咳咳……来了?”床上的老妇人似乎要挣扎着坐起来。
刘芸赶紧快步上前,扶起了老妇人,给老人披上了床边摆放的一件破旧的皮袄。
“芸儿,怎么这就回来了……咳咳咳……铺子呢?”老妇人的咳嗽终于缓解了一些,说话也稍微顺畅了一些。
“阿母,我请来一个愿意给你看病的郎中,阿母,你快让郎中来看看吧。”刘芸轻轻地拍着老妇人的背,轻声说道。
这时候,张阳才真切地看清了这老妇人的面容……
灰白干枯的头发一丝不苟地被梳在脑后,满脸的皱纹,深陷的眼窝,眼窝的深处是一双混浊的眼睛,从那双眼睛中,似乎看不到任何一丝生气。
从刘芸的年纪推算,这位“老妇人”的年纪似乎最多不应该超过40几岁,然而在张阳的眼前,这分明是一位年仅古稀,行将就木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