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如何?”一个略带沙哑的嗓音从屋顶下传来,不必去看,张阳自然知道那是崔燕子的声音。
“城里四面都有火光升起,约莫有十几处,或是更多的地方起火,应该是贼军的细作混在难民的队伍里,趁着天黑四处放火。”张阳冲着下面说道,“不过还好,着火点离咱家都还远,一时半会儿不会烧过来,这会儿人们都醒了,城防的人马估计也都倾巢出动了,那些细作想要再放火也极是不易了。”
说完话,张阳借着依稀的月光,瞥见挺着大肚子的涂遥也从另一边厢房被巧儿扶着走了出来,于是又俯身扒着房檐,从房顶跳了下来。
“你这人倒像个猢狲。”崔燕子见张阳看着涂遥出来便着紧地跳下来,心下不知道为何便有些不爽,撇着嘴低声道,而一旁的张阳听见了也全当没听见,一溜烟便到了涂遥的身边。
“你怎么穿着单衣就出来了,这夜风甚凉,可别坏了身子,快多穿些衣服去。”张阳来到涂遥身边,轻声说道。
“不妨事儿的,奴家的身子骨儿还没有那么娇弱,再说如今这天也冻不坏人。听外面这沸反盈天的声儿,城里可是出了大事儿了?难道是贼军破城了?”涂遥说着这天大的祸事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却意外的安详,似乎只要是在张阳的身边,就是天塌下来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没有破城,天津卫墙高池深,守军又早就戒备森严,哪里又那么容易破城的?只是有些宵小在城中四处放火,虽然火势不小,但看着是烧不到咱家这里来的,等过一会子,守城兵马空出手来,自然会把这些宵小都控制住的。”张阳安慰涂遥道。
张阳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崔燕子就接话道:“可别高兴的太早,城外的人马又怎么会只有放火这一招?我看咱们还是先做好最坏的打算吧,张阳,现在你可得好好考虑怎么保护好你的这个大肚婆了。”
“放心,我一会儿去找一找邢捕头,让他找些人来保护这里,天津卫离京师这么近,贼兵进犯已经这许多时日了,想必京师来的大军这几天前后便能赶到,只要守住城门不失,贼兵不战自溃。”张阳倒是很有信心,起码在他有限的历史知识里,大明无论如何也没有在正德这一朝便亡了,除了李自成,北京城似乎也没有被哪股贼军给攻破过,而作为京师的门户之一的天津卫,似乎也没有在正德这一朝被人攻陷的历史,这次张阳从没有听说过的叛乱应该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不过张阳并不知道,其实这次在历史真实发生过的农民起义已经因为他的介入而发生的极大的改变。
在真实的历史中,杨虎的乱军确实席卷了山东、河南等多个省份,但兵锋主力却一直没有指向直隶,在真实的历史中,扰乱直隶的乱军首领名字叫做刘六和刘七。
在那个时空,刘六和刘七一开始同样是组织民团对抗杨虎乱军,素有战功,但是后来刘瑾派出的监军太监向刘六、刘七索贿不成,反诬刘六、刘七与乱军勾结,之后朝廷奏遣御史宁杲及柳尚义调兵围捕,尽破其家。
刘六、刘七愤而造反,投奔杨虎,随即席卷山东、河南等地,京师为之震动。
随后,明廷据天津卫兵备副使陈天祥之请,增拨天津三卫万余马匹,并增募善骑射者为兵,组织地方豪强武装,把守北直隶与山东交界处,重兵据守。
然而刘六、刘七的二千骑兵却劫掠直隶各地,“恃马力忽驰骤,栖野不占城郭,蹈虚不立方所。每战驱胁从者居前,呼号冲突。官军见形即缩,贼相与笑乐,恣所杀掠;稍遇劲兵,前者俱陷,自以精骑势为进退,莫可控揣。官军虽屡有小捷,然失亡多。”
随后刘六、刘七更是火烧四大仓,截断漕运,危及京师,让朝野俱惊,甚至让招抚不力的右都御史马中锡直接下狱身死。
无奈之下,明廷又命伏羌伯毛锐为总兵官,太监谷大用总督军务,兵部侍郎陆完提督军务,尽起京营官兵讨贼,甚至调宣府副总兵许泰、游击郄永、大同总兵张俊、游击江彬、延绥副总兵冯祯带着大军入征内地。
这些边关的骄兵悍将可不是京兵可比,可即使如此,依旧让刘六、刘七、杨虎等乱军在各地纵横多年,多次兵犯天津卫城下,逼得天津卫守将几乎要从海路逃跑。
然而因为张阳这位“锦衣卫大人”的介入,刘瑾尚且敬张阳三分,更有罗祥等大太监照应,成为张阳心腹的刘六、刘七哪里会被太监刁难,别说索贿,就是各种稀缺的军械都是紧着韩青龙、刘六、刘七一营先用。
眼看着前程似锦,刘六、刘七又哪里会起了失心疯造反。
这样的改变看似减除了杨虎的臂助,可以此消彼长,应该对局势有利。
可张阳并不知道,因为没有刘六、刘七劫掠京师,又因为韩青龙所部神勇,与叛军互有攻守,反而让朝廷诸公错估了形势,小看了贼军实力,并没有调集宣府、大同等地的边兵入卫。
没有了强悍的边兵,也没有了许泰、郄永、张俊、江彬、冯祯等勇将,却换成了原本应该被下狱冤死的右都御史马中锡,带着久疏战阵的京师老爷兵们进一步退三步地来救援天津卫。这马中锡虽然文名朝野,是位不可多得的大文学家,后世的语文课本中依然有他所做的《中山狼传》,可他却并不知兵,面对兵临城下的叛军也只有招抚一策,这样的形势真是比原本的时空危急百倍不止。路边的一颗小石子,却能够改变巨大的历史车轮,张阳这只意外卷入历史时空的小蝴蝶,他所带来的青霉素和硝酸甘油炸药还没来得及影响历史,飓风就已经起于青萍之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