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玛罗吉,亚历克斯没有表现出一点对权力的追求,他对世俗的荣华漠不关心,甚至可以说一直在拒绝它们——他是茫然的,因为这从来不是他的选择,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往哪里去。可在尤索夫看来,这个寄宿在自己弟弟躯体里的外来的灵魂也许有点混乱,但绝不邪恶——不说之前,他在玛罗吉做的事情也远超过一个成熟的领主,对民众尤其慈悲。尤索夫到来后,他也没有露出任何恋栈之色。
现在尤索夫也不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否出了差错,他的……弟弟,亚历克斯,姑且这么说吧,玛罗吉如果还能说是一个意外的话,那么阿克的领主亚希尔却是实实在在死在亚历克斯手上的,哪怕有人愿意证明他是自作自受——那些对阿克虎视眈眈的领主与君王可不是这么认为,他们只会出于本心或是有意地将这桩事件看做克瑞法-维尼托在巨大的野心驱使下产生的恶果。
“所以说,”亚历克斯平静地道:“既然我们注定要承担这个罪名了,并且要因此受罚了,那么为什么不接受它带来的好处呢?”他这么说的时候,不免想起了老何塞,萨利埃里家族的家长,在西萨丁,萨利埃里家族统治了近半个世纪,要说在这半个世纪里一点意外也没有那是胡说八道,但老何塞以及熙德总有办法将结果推向对自己与家族有利的一方——类似于阿克的事情如果发生西撒丁,老何塞绝不会哭哭啼啼地去追究自己人的责任,或是徒劳无功地解释……他只会立刻从中攫取最肥美的一部分,然后将其他部分作为利益或是威胁来封住其他人的嘴巴。
阿克的位置固然重要,但也因为重要,周边的城邦也不会高兴看到它彻底地成为一个无序之地,既然亚希尔这样的人可以是这里的领主,尤索夫为什么不可以?
“但它们一直对我们很防备,玛罗吉可能就是它们的底线了,如果再加上阿克……”尤索夫迟疑不决地说。
“那么就向克瑞法请求援助,”亚历克斯走到窗边,“据我所知,克瑞法有足够的力量来控制玛罗吉、阿克或是更多地方……”
“但他们的议会似乎没有这种想法。”尤索夫说,他没有痴心妄想到单凭维尼托就能吞并玛罗吉与阿克,但如果克瑞法愿意,维尼托可能早就不是维尼托,红龙留下的废墟里也不至于滋生出这样多的虫蝇。
“我会写封信。”亚历克斯冷淡地说:“他们只是过于畏惧那两位……特殊的存在,他们也许是出于真心,抑是出于谨慎,才始终不敢尝试越过那道无形的底线,但要说这些人里没有欲求深重的人,我可不信——我会告诉他们,那道线在什么地方。”他厌烦地蹙眉:“无论他们有多么虚伪也好,总要胜过玛罗吉原先的城主与阿克的领主亚希尔吧。”
“就算是你,”黑色的眼睛转过来盯着尤索夫:“你也不会做出如他们这样的事情,这里的民众在你或是另一个人的统治下只会更好。”
尤索夫想了想他在玛罗吉遇到的事儿,还有阿克城内的情报,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或许你说的对,我们可以试一试。”尤索夫说:“然后你呢,你留在这里,帮助我们还是……”继续追逐那个古怪的剧团首领?
“我会留在这里,一直到克瑞法的人抵达这里——事情变得有些复杂,尤索夫,”亚历克斯说:“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
“最初的时候,”尤索夫说:“谁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地步。”
他们坐在房间里,环绕着一张圆桌,伊尔妲、艿哈莱、亚历克斯、尤索夫还有克瑞法派来的一个使者,他率领着三十名天赋者,二十名法师与十名术士,他们的到来一下子就让波动不止的玛罗吉与阿克安静了下来,周边的势力虽然满怀愤懑,但除了口头上的责备与嘲讽——就没什么了,而这些言语上的攻击,克瑞法早就习以为常,丝毫不当是一回事,能让他们恐惧的只有克瑞法真正的主人。
有趣的是,在克瑞法始终保持稳定与封闭的时候,除了被它庇护的城邦(如维尼托等),其他的国家与地区都对其保持着若有若无,或强或弱的敌意,等到克瑞法真如他们所说,卸下了伪善的面具,展露獠牙的时候,那些肮脏的窃窃私语又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克瑞法的使者是个鬓发灰白的年长法师,他的来由也很值得一提——他的导师是碧岬堤堡的阿尔瓦的弟子的后裔,因为阿尔瓦曾经是克瑞法之主最早的引路人与保护人,所以在大灾变后他的后人都受到了各种优待,他们在克瑞法议会有着一个位置,在碧岬堤堡有属于自己的宅邸,和精灵们之间也有往来,又因为这个家族一直有天赋者出生,又足够谨守本分,竟然没有在如此漫长的时间里衰落或是破败。
“据我们所知,”白发法师说道:“这尊雕像最早出现在龙火列岛。”
龙火列岛属于克瑞法,虽然在大灾变前,龙火列岛的所有者将这个列岛的使用权交给了高地诺曼的伯德温,好让他来收容那些不幸被高地诺曼的新王驱逐出来的战士与其家眷——这些人和他们的先人曾经在苦寒的雷霆堡为高地诺曼乃至整个大陆抵抗兽人的侵袭长达数百年之久,但后来伯德温失去了一个统治者应有的理智与仁慈,这里又成为了一个浸润着鲜血与死亡的战场——后来高地诺曼重新回到了正统手中,这里的高地诺曼人离开了一部分,剩下的高地诺曼人与原本的龙火列岛原住民繁衍生息至今。
但他们都知道,龙火列岛在大灾变前是整个大陆上依然保留着严密的奴隶制度的地方,虽然在克瑞法之主的要求下,奴隶制度已经消失,但总有人会怀念那段时光——不仅仅是奴隶的主人,奴隶也会,我是说,那些有幸被主人看中的奴隶,他们总是以为,自己固然低于主人,却要高于其他奴隶,能够肆意地践踏同类远胜过空虚的自由,甚至他们的生命与灵魂。
也因为这个原因,在大灾变后,列岛逐渐从贫瘠变得富有,荒凉变得喧闹,一些腐臭的东西也裹着绸缎,镶嵌着金银,重新回到了人群之中,只不过对于人类而言,这也是一种古老到无法摆脱的恶习——这种雕像出现的时候,和那些用来促使男性们更为强壮的药剂、符文或是法术似乎没什么区别,克瑞法的监督一直密切关注着的也只有曾经在列岛泛滥的“草药”还有奴隶,几乎无人注意这些小玩意儿——又因为用在哪些地方的药剂与法术也会产生很多不良作用,连那些在雕像的蛊惑下出现的疯子和死者都被掩藏在了黑暗里,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