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将军…”随贺尽甲一起冲锋的那些黑甲军已围拢上来,再看看前方,苌庚几骑正连人带马撞向骨扎力和朗昆,两边相距只有十几步远,苌庚等人都看到甲士死在贺尽甲刀下的那一幕,他们无法过来替甲士报仇,却把一腔怒气都发泄在了骨扎力和朗昆两人身上,两名神力近卫一来手无兵器,二来挡不住苌庚等人狠劲十足的进攻,被打得狼狈不堪,这些黑甲军急着想上前帮手,但他们看见贺尽甲手刃仇人后无一丝快意,反而面呈死灰的呆立当场,都觉惊讶,有几名黑甲军轻轻推了贺尽甲一把,又叫唤了几声。
连着唤了好几声,贺尽甲才把目光从甲士的尸体上移开,听到部下焦急的叫唤,他又向前方战做一团的骨扎力等人瞟了一眼,神情却是木然。
“将军,我们赶紧过去…”一名黑甲军才把话说了一半,只见贺尽甲忽然把手中刀往地上一扔,随即扭身就走,没有上前去帮骨扎力和朗昆,甚至也没有赶向帅纛,而是往一旁人少处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
“横、冲、都…”没有人听到贺尽甲扭身时,嘴里怅然的低语声,仗未打完,但贺尽甲已不想再置身其中,有艳甲飞将在,他相信主公不会遇险,而他自己已无勇气再去面对那些不要命的疯子。
这支铁军,就是能狠狠挫去与之敌对者的心志。
今生今世,他贺尽甲都不想再面对任一个横冲都。
轩辕如夜一行九人利箭也似直射帅纛,袍泽在他们身后一个个倒下,他们九人却没有回头去看上一眼,因为彼此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苌庚等人在舍命为他们牵制,而他们也要用自己的性命,让袍泽不会白白牺牲。
奔马疾驰中,轩辕如夜在马背上抓紧时机调匀呼吸,右腕重伤,枪柄握在掌中,如握紧刀锋般刺痛,但轩辕如夜还是用力紧握住枪柄,为最后的一击绝杀做准备,他无法确定,依自己此时的体力,还能用掌中白骨枪旗刺击几回,但比起袍泽的付出,他这一身伤痕实在是微不足道,因为今日出战的每一名横冲都,都是因他而啸聚,是他取回了明宗战玺,是他高举起白骨枪旗,换来了八千横冲在这一日的牺牲,那些僧道俗儒,旧日老友,是应他的召唤才放弃了幽游泉林的生涯,而那六千年轻甲士,是他苦心培育的心血,也是为了他而义无反顾的踏上了今日不归路。
每一名横冲都的战死,令他痛惜,亦令他痛楚,他只恨自己没有早些战死,却要耳听目睹一个又一个袍泽的牺牲。尤其在听到贺尽甲的怒喝时,有那么一瞬,轩辕如夜是真想拨马回转,先一枪杀了这名黑甲,他横冲都将士,可以战死,却不容被如此虐杀。
但他不能回头,因为杀了拓跋战,才是对战死英烈的最好回报,他一定要战死在今日,可停止呼吸前,他会强迫自己,一直重复刺击,最好,能把最后的一击刺入拓跋战的咽喉。
也只有那样,才能不负一众袍泽的牺牲。
轩辕如夜握紧枪旗的手掌更为用力,借着腕臂的刺痛来清醒神智。
“章呈烈。”他在这最后的决杀来临前回忆起了那名甲士的姓名,每一名甲士都是他亲自征召,这个年轻人,是江南商族的独子,却在大婚的前一日,放弃了百万家财和温婉娇妻,追上了他的商队。
“值得吗?”有很多次,他都想这样问那年轻人,或者,也该扪心自问,把这许多正当年华的年轻俊彦收入横冲都,究竟是在使他们此生不凡,还是陷他们这一生于不值。
但每次看着章呈烈和其余年轻甲士坚毅不移的面容,他便知道,不必多此一问。
因为这些年轻人和他一样,早在很久以前,就把很多中原人在乱世中被逼舍弃的一些东西,重新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