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的人面色有些苍白,薄唇紧抿,眉宇冷傲却又带着淡淡的柔媚,那并不会让他看上去过于阴柔,反而有一种雌雄莫辩的美感。
这张脸无疑是精致的,可东方不败却从来不喜欢,面部线条太冷硬,眉眼间的棱角太过锋锐,一点都没有女儿家的娇柔。
他恹恹的看了一眼便别过眼去,用胭脂水粉将那张脸给掩盖了起来。
一头长长的,连女子都望尘莫及的青丝,是他对自己身上最满意的地方,他细细挑拣了一番,用一根金步摇松松的挽住。
艳丽的大红衣裙披在身上,衣襟袖摆处绣着大团大团的富贵牡丹图,这让他看上去贵气而奢华。
等他将身上一切打点好后,太阳已经高升,他静静的坐在绣凳上,幽深的眼中罕见的透露出挣扎之色,似乎面临着一件非常困难的选择。
时间渐渐流逝,终于,他一跺脚,红袖飞起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在原地。
后山,熟悉的青石之上已经坐了一个人,旧白的衣服,含笑的眼,见到他来,那人举起手中的酒杯,朗声道:“你今日来晚了些,酒都快被我喝光了。”
东方不败脚下一顿,道:“我可不知,你竟是如此贪杯之人。”他的声音很独特,比女子要嘶哑,比男子却又多了一点柔媚,让人一听之下就能牢牢的记住。
陆崇明挑眉,“若非是你晚到,我又何须以此打发时间,理应罚你三杯才是。”
东方不败目光闪烁,他原本是不想来的,过分接触,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自己都没有好处,半分好处都没有,可最后他终究还是舍不得。
罢了,他终究在这里呆不长久,两人之间相处时间有限,既如此,放纵自己一下又有何妨?这样想着的时候,他一直沉重的心情陡然就轻松了下来。
东方不败走了过去,手一伸,直接将一旁放着的酒坛拿在手中,然后仰起头连喝几口,透明的酒液顺着脖颈流淌到衣领中,他随意抹了抹,扬起下巴道:“我认罚!”
陆崇明暗暗点头,原以为是个清冷孤傲的人,意外的竟还有如此洒脱的一面,这个儿子虽然有女装癖,而且职业不大好,是个魔教教主,其他一切,包括性格他还是比较喜欢的。
女装不是问题,谁能没有一点小癖好,又不是杀人放火,也没妨碍到他人,他这个做父亲的还是很明理的。至于职业问题,就不知道对方肯不肯辞职和他走了,听童百熊说,这个魔教教主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夺来的,要他就这样放弃怕是有些难啊。
而且,更重要的是,对方好像一点都没有和他相认的打算,从几天前两人第一次见面对方的一句“先生何人”就可以看出,更别说这几天以来两人虽然每天约着见面,但对方却总是疏离防备,连真实姓名,以及自己魔教教主的身份都不愿告之。
“先生何人”自然是一场笑话,他既然是他的儿子,又是魔教之主,就不可能不知道黑木崖上发生的事情,对方会如此,显然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
一心想要隐瞒的对方不知道,早在他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已经认出来了,那是本能,是他每在一个世界就会认出抚养对象的一种能力。
东方不败如果知道陆崇明早在第一眼就已经认出他的话绝对会吐血,他年幼之时遭逢大变,侥幸死里逃生,被童百熊所救带回日月教,一步一步从底层开始慢慢往上爬,香主、堂主、副教主,直到后来的教主,从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到天下第一高手,日月神教的教主,其中艰辛没有体会过的人永远无法得知。
可他却硬是走过来了,为此他付出了一切,包括一副健全的身体。
当年他还是副教主的时候,前任教主任我行对他百般猜忌,更是不安好心的将镇教宝物《葵花宝典》给了他,欲练此功,必先自宫,他那时候野心勃勃,就算明知任我行用心险恶,他还是去做了,想要得到就要付出,他得到了权势地位,得到了天下第一的武功,而付出的代价就是身体的残缺,他不后悔,就算从头再来一次他依旧会选择这条路。
身体残缺又如何,自宫之后性情大变又如何,只慕男颜不爱美人又如何,他是东方不败,武功天下第一的东方不败,任何嘲笑鄙薄他的杀了就是,喜欢穿女子的衣裳那就做个女人好了,爱慕男人也不要紧,杨莲亭虽在外面猖狂之极,却到底还是被他拿捏在手中的,日出东方,唯我不败,他这一生本就有资格活的这样肆意洒脱。
他不惧任何人,任何事,唯独无法面对自己的父亲,他心中有愧。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原本以为早就死了的人活了过来,还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午夜梦回,他甚至恍惚觉得是不是因为他的自残,因为他再无法让东方家传承下去,所以父亲才从地底下爬了出来,控诉他的不孝?!‘
东方韩这个名字并不特殊,但辅政大臣东方韩天下间却只有一个,以前朝廷和江湖并不想干,他从未注意过朝廷上的事情,后来他当了教主,性情大变,就更加两耳不闻窗外事了,所以直到他出现在黑木崖,出现在他面前,他才让人去查探,也才知道东方韩这三个字所代表的的含义。
如果这人早点出现,早点让他知道他没死的话,自己或许会欣喜若狂吧,可为什么偏偏要现在才出现呢?他无法面对,甚至生出这人如果从未出现的话,怕是更好的念头。
两人坐在一处,各想各的,山风吹来,撩起他们的衣摆发丝,气氛虽沉寂,却并不觉得尴尬,这几天二人都是这样相处的,倒也融洽。
回去的时候,东方不败意外的在自己院子中看见了杨莲亭,他有些惊讶,如果换了往常,他必定是欢喜的,可是自从陆崇明出现之后,他整个人突然就像是从某个虚假荒唐的梦中苏醒一般,对着杨莲亭也若有若无的疏远了一些。
见他回来,杨莲亭眉头皱的紧紧地,粗声粗气的说道:“你去哪里的,怎么现在才回来!”
明明是往常听惯了的口吻,他现在却觉得说不出的刺耳,连眼神都冷了下来,“你来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