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胡渣、鼻方口阔的赵副将站了出来,眼神如冷电般扫视着跪地的驿站官军:“你们是有着天大的胆子了是吗?全部造反了?竟然截杀镖局队伍?”
几名驿站官军立即腿软道:“大人,我们也是听了头儿的命令,说这是一伙贼寇假扮的商人,这才奉命行事。”
说着,所有驿站官军都望向了领头的校尉。
赵副将怒目圆睁道:“大胆!曲曲一个校尉,竟然搬弄是非,草菅人命。说,你受何人指使?”
那校尉冷笑一声:“你也配问我?”
“好大的口气。给我带回去!”赵副将沉声下令道。
那校尉凛然一笑,口中忽地冒出鲜血,眼瞳一缩,倒在了地上。
两名步甲上前查看情形,禀报道:“副将,那校尉服毒自杀了!”
赵副将眉头一抬,看着那躺在地上的尸体,自言自语道:“这水……还真深啊。”
“还有谁,是你们的头目?”他沉声再次问道。
“别动!”二楼响起女人的厉喝。
柳明突然感到脖颈上一凉,寒光一闪,一柄长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们谁敢乱动,我就将他杀了。”春娘咬着一丝秀发,厉声道。
二楼顿时大乱,柳远志等人看着心急如焚。
“春娘,你杀了我……也逃不出去……”柳明轻轻说道,“现如今,你们大势已去……你若是现在弃我逃走,从二楼旁边的窗户跳出去,还能有一线生机……”
春娘身子猛得一颤,心想这柳明刀架在脖子上,还能从容不迫地替自己出主意。她似乎对柳明心中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隐约感到有着一股力量,在阻止自己下手。
不行,春娘摇了摇头,提醒自己还有使命未完成。她眼中微芒毕现道:“上峰让我杀了你,只要杀了你,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春娘,你下不了手……”关键时刻,柳明舌绽春雷道。
“啊?”
就在春娘迟疑的瞬间,柳明只听到耳边风声响起,接着一声闷哼,架在自己脖颈上的长剑“叮当”坠地。
那春娘也是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阿弥陀佛。”法空合掌出现在柳明的身后道,“明明,不害怕,空空保护你。”
劫后余生,柳明这才感到有些后怕,他看着法空,心想这个小和尚,果然醒得很及时,若是再晚几秒,自己怕是也只能提前出局了。
自己的运气,还真是不错。
“来啊,给我捆上带走!”赵副将一声令下道。
……
州府衙门,一身蟒袍玉带的王素,正襟危坐在议事厅内。
他手重重地拍向桌面,对着对面站立的几位推官和副将怒气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一个驿站的官军,竟然会对寻常商贾的镖局队伍下手,这与绿林强人,又有何区别?”
当地知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旁是折叠好的官府与乌沙,“我身为父母官,没有管好驿站,有重要失察之责,请大人治罪!”
“治罪?”王素不屑道,“犯了事情,就想撂挑子?这等驿站杀民案,若是让朝廷知道,问责下来,别说你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就连我这个知州,连同河北路四州都转运使大人,也一同问罪。”
“罪员愿一切听凭大人发落,若能于事有补,便算是待罪立功。”吴知县惭愧道。
“快,知会沧州陈知州!”王素面沉似水,下令道。
半天后,两名军官进来跪地磕头。
王素不耐烦道,“让你们通知沧州知州……跪在这里半天不响光磕头算是什么?”
“请知州大人治罪!”两名军官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卑职无能,赶到沧州知州住处,发觉他已经畏罪上吊自杀!卑职不敢大意,特意赶回来禀报。”
王素重重地叹了口气,“此事……颇为复杂。看来,要禀报都转运使大人了。”
“柳明现在何处?”他问道。
“禀告大人,他们正在卑职属下的保护下,在州府内歇息。请问是否要将他叫来?”
王素思考片刻,回道,“罢了,这一夜他们这些举子受惊了,现在问话,恐怕也是心神不宁。
让厨子辛苦一些,做些点心送去,让他们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我再来与他叙话。”
翌日,府衙后院的议事厅,王素头戴插翅乌纱,身穿绯色官袍,佩戴银鱼袋,脚蹬官靴,掀袍而坐。
柳明、苏轼、柳永等人见到王素,立即躬身行礼。
“学生参见大人。”
王素起身,下座来迎:“诸位都是名门士子,不必拘礼。柳三变,苏东坡,柳明,可都是名声赫赫之辈。”
“大人谬赞,谬赞了。”苏轼和柳永也都拢起袖子,谦逊回礼。
三人就座,便有仆人送上清茶糕点,柳明端起茶碗,扑鼻一阵清香,揭开盖碗,只见淡绿茶水中飘浮着一粒粒深碧的茶叶,便像一颗颗小珠,生满纤细绒毛。只要喝那么一口,只觉满嘴清香,舌底生津。
王素在上座抚须而笑:“此乃碧螺春,是太湖附近山峰的特产。”
一碟碟糕点也是摆在众人面前,松子糖、茯苓软糕、翡翠甜饼等,每件糕点都形状精雅,似不是做来吃的,而是用来玩赏一般。
喝了几口茶,吃了几块糕,王素开口道:“各位举子受惊了。本官听闻徐州驿站劫杀案,颇为震惊。没想到如今政治清平,朗朗乾坤,竟然还有这等官军恶意劫杀平明的案件,老朽身为一州父母官,确实汗颜。”
“特别是你,柳明。”王素面露愧疚道,“本官刚刚调任徐州,便发生这等大事。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向范公交代?”
“大人出兵相救,柳某感激不尽。”柳明拱手道。
“哎……不然”王素摆摆手道,“这还不是你急中生智,放出那孔明灯。否则,我可是无力相救啊。”
柳明知道这王素对自己也是恩情义重,看着对方两鬓斑白,似乎忧虑重重,便心生为其分忧之心,建议道:“大人不必心急。现在所有罪员,已都被关押入牢,只需花些时日,仔细地审他一审,相信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王素面色忧愁,叹道:“一个驿站的官差,竟然全部被买通倒戈。这里面的水……太深了……”
柳明第一次看到王素面露忧愁。他知道王素管着徐州一州的财政、吏治和民事,可面对这颇为复杂的驿站刺杀,也是一筹莫展。
“大人,可以重点审问一下那几名带头的官军,从他们身上套出蛛丝马迹,然后顺藤摸瓜,找到最后的元凶……”柳明略微停顿了下,拱手道,“学生有一句话,不知道该讲不该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