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用水晶和太阳点火的办法,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一双有力的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肩膀,耳边传来了阿波罗近乎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
八年放逐之期,腾佩河谷。
他看着狄安娜笑吟吟地举着一块水晶,对准了太阳。阳光在水晶下汇聚成束,渐渐引燃了枯枝。他惊愕,狄安娜却笑着说:你也可以做到。
那时,他已被宙斯贬斥为人,没有半点神力的人。
他握着剔透的水晶引燃了枯枝,狄安娜抱着他的胳膊看着他,笑弯了一双眉眼。
那块水晶,至今仍放在太阳神殿里,在他的枕边,伴随他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
被他紧紧按在身前的塞萨利公主眨了眨眼,那双漂亮的几乎与狄安娜一模一样的琉璃色瞳子里,隐隐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
“我是……”
他微微眯起了金色的眸,目光在她脆弱的脖子上游移,思考着应该从哪里下手,才能干脆利落地将她捏碎。
“……从狄安娜殿下哪里学来的。”
狄安娜?
狄安娜殿下?
从狄安娜那里学来的?!
阿波罗几乎要心神失控,拧起她的下颌,强迫她与自己对视,试图从那双干净透亮的眼睛找出哪怕一丝撒谎的痕迹来。
可是,没有。
那双眼睛清清净净,澄澈而坦然。
她一字一顿说道:“我是从狄安娜殿下那里学来的。包括日神祭礼的那一夜,也是狄安娜殿下在我脑中,一字一句地教会了我,我才……”
阿波罗耳中已听不见任何声响,脑中不停地盘旋着那两句话。
“是从狄安娜殿下那里学来的。”
“是狄安娜殿下在我脑中,一字一句地教会了我。”
他忽然有种嚎啕大哭的冲动。
想要斥责她,想要揉碎她,想要从她每一处细微的角落里,找到狄安娜存在的痕迹。哪怕只有那么一丝细微的痕迹,一点点渺茫的希望。
如同黑夜中踽踽独行的旅者,渴盼着那有如萤火一般微弱的光。
狄安娜……
阿波罗近乎失态地紧紧抱着她,冰凉却泛着些许银光的长发散落在了他的手心里,灿金色的瞳中隐隐泛起了一抹幽蓝。
他听见她轻声说道:
“殿下这般擅离职守,真的……不要紧吗?”
狄安娜不曾想到,阿波罗竟会如此失态。
他惊惶且愤怒地从天轨上冲了下来,如同一道炽热的金色流火,将她裹挟到了不知名的远方。泛滥的尼罗河已经变成了天际遥远的海岸线,隐约可以听见拉美西斯的近乎疯狂的吼声:“太阳神祭司奈菲尔塔利已召唤神袛降临,我——才是埃及独一无二的王!”
真是个善于拿捏情势的法老王。狄安娜微微一笑,收回注意力,试探着轻轻抱住了阿波罗。
阿波罗没有动。
她继续撒谎不眨眼:“我生来就可以听见一个美丽而温柔的声音,对我说,她是奥林匹斯圣山上司掌明月的神袛,可她太过疲倦,需要在我的身体里沉睡……”
阿波罗渐渐抬起头来,金色的眸子里隐隐泛着些许红赤:“沉睡?”
“是的,沉睡。”狄安娜肯定地点点头,继续撒谎,“她偶尔会醒过来,教导我一些……一些奇怪的东西……”
阿波罗如同中了定身的魔咒,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中有着些许惊喜和不可名状的惶恐。
渐渐地,他笑出了眼泪。
“哈……”
“科洛尼斯,我明明知道你是在撒谎,明明知道你是在撒谎……”
阿波罗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了狄安娜的唇上,“可是,你的每一句话,我都那么爱听。科洛尼斯,从今往后,你无需再对我说实话,只需要像现在这样,一遍又一遍地……对我说谎……”
如同荒漠中踽踽独行旅人,干渴已到了极限,明知眼前摆着一杯毒酒,却依旧大口吞饮了下去。
如果她能够成功地欺骗了他……狄安娜还在……一直都在……
阿波罗忽地抱起了她,纵身飞上至高的穹顶,稳稳降落在金色的战车中,六匹脾气暴烈的金色天马依旧稳健地在天轨上行进,一只五彩的小鸟歪着脑袋看他,继续唱着不知所谓的赞歌。
……那么,他将赐予她人间界至高无上的荣耀。
狄安娜被吓坏了。
她起初是尝试着用这种方式,引导阿波罗慢慢相信,她将会从这位人间公主的身体里复苏,让他稍稍好过一些。可是,阿波罗却如同饮鸩止渴一般对她说:他爱极了她的谎言。
谎言,谎言。
他笃定了她在撒谎,也笃定了狄安娜已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科洛尼斯。”阿波罗从身后环抱住她,握着缰绳,轻轻闭上了眼睛,“狄安娜殿下她,还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