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举动着实有几分无礼,苏妩没有说话,吕柔却尴尬地站起来,连忙替他辩解:“阿蒙他衣衫不整,许是怕冲撞了大人……我去叫他回来。”
苏妩笑道:“这也没什么,吕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见苏妩面上没什么不悦之色,吕柔略松了一口气,朝她点头谢过,从旁边随便抓了件衣服,急匆匆小步跑了出去,她一出门便见吕蒙正背着身提剑在外面站着,不由叹了口气,将手上的衣服抖开,走过去披到了他身上。
见吕蒙身子微微一动,吕柔不由嗔怪道:“大早上的站在外面做什么,也不怕吹风受了凉……苏小姐是专程来找你的,你把客人撂在里面,也不打一声招呼扭头便走,这难道是待客之道么?”
吕蒙方才只是下意识走了出来,出来以后自己也有几分后悔,听到姐姐责怪,他便把剑收了,一声不吭地将衣服穿上。
吕柔见他顺从,便也不再说什么,替他捻好衣袖,拍打着身上的灰,她今年十八,比吕蒙大了四岁,但看着似乎比吕蒙还要低半个个头,需要抬着头方能替吕蒙整理领子,她神情专注,似乎在做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一般,瞧得吕蒙心里一片酸软。
他低声道:“不必这么麻烦。”
吕柔横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不停:“我方才听苏小姐说了,她想认你做弟弟,是不是?”
吕蒙面色一沉,显然不想跟她谈论这些。
吕柔却好像没瞧见一般,仍然絮絮叨叨道:“我觉得那倒是很好,阿姐知道你是有本事的,只是没有施展的机会罢了,那苏小姐是在孙将军面前说得上话的人,她肯替你说几句好话,你在众人中出头的可能自然就大了几分……我这个做姐姐的没用,帮不上你什么,我瞧她很中意你,你认她做姐姐,她难道还会教你吃亏么?”
她一心一意地说着,吕蒙垂下眼睛,一时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只是脑中忽然想起了许久前的一件事来。
当时他才六岁,去隔着家里几里远的地方去上童学,先生布置课业,让所有的孩子抄书,旁人都用的是纸笔,只有他用的是竹片小刀,他的手被竹片上的毛刺扎的血迹斑斑,还要忍受孩子们的嘲笑欺辱,终于忍不住回家对母亲姐姐大发脾气,将姐姐辛苦收集来的竹片扔了一地。
母亲从他愤怒委屈的抱怨中听出了原委,只是叹了口气,将那些竹片默默扫净,却是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他便有了纸,有了笔。母亲剪去了蓄养的长发,用那些钱换了几吊钱买来了纸笔,而失去了长发的母亲很长一段时间无法盘梳起头发,只能用布包着头,减少出门的机会,遮掩自己的困窘。
也就是从那一日起,他方才隐隐窥见了成人世界的残酷。
只是母亲替他准备的笔墨并未用上很久,不过短短半年,那位先生便离开了童学,去诸侯处寻功名去了,而没有田产,仅仅凭着母亲姐姐做活而攒下的一点点钱,也无力支持他去更远的地方求学,他便只能放弃此道,去武馆当学徒学武。后来母亲收到了残存亲人的书信,又带着他们来到了秣陵投奔,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受着照顾,日子好过不少,吕蒙还被推荐去了当地的武馆学艺,但没两年母亲的亲人死了,家中的光景又一日日差了下来,早年积劳养出的病慢慢在母亲身上留下痕迹,他在武馆里的日子也一日日艰难下来……
吕蒙恍惚间听到姐姐说了一声“好了”,微微眨动睫毛,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往屋内走去。
苏妩正在屋内喝茶,见吕蒙吕柔前后进来,笑吟吟朝他们招了招手,态度倒很热络,吕蒙适时地露出微笑,跟她打了个招呼:“苏姐。”
苏妩见他面色自如,也不知他是真承了自己好意,还是面上不显内里却腹诽不止,转了转眼,提了个小包裹出来。
吕柔方才没有注意,这时才发现她竟然还带了东西过来,正要推辞不受,却听苏妩道:“你叫我一声姐姐,我总不好让你白叫,我今天过来,也不知道送些什么好,就准备了一身新衣,便算作见面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