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妩见他侃侃而谈,指点天下大事,便猜此人恐怕也是一个和孙策、吕蒙一样想要在乱世里做出一番事业的人,她将“单福”这两个字想了一遍,不曾想到什么熟人,心里却咔崩一下生出些不大好的预感。
单福,单福——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个名字,听起来怎么不大吉利呢?
苏妩还在想单福这个名字,旁边的葛玄已是一声冷哼,将书合了,在苏妩头上敲了一记,淡淡道:“聒噪。”
葛玄看似在责怪苏妩,矛头却直直的指向了刚刚才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的单福,他这话刺得太明显,对面坐着的单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面上终于有了些怒色。
苏妩很清楚葛玄毒舌的威力,揉着脑袋半真半假地打圆场道:“师兄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吧?这路还长得很,你不让我说话,难道是要闷死我么?”
葛玄横了她一眼,施施然道:“那也总比你满口高谈阔论、夸夸其谈得好。”
一旁忍了半天的单福听到这句,终于绷不住开了口,冷笑一声道:“阁下好定力!天下为熔炉,阁下身处其中,仍能不萦于怀,实在是叫人佩服!”
葛玄抬了抬眼皮,面上毫无波澜:“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阁下这番高谈,孰知不是以百姓为刍狗呢?”
苏妩见葛玄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实在是拉足了仇恨,再转过头看单福时,果然已是横眉怒目,面上尽是不满之色:“小民无知无识,扶社稷之危难,解万民于倒悬,正是我辈士人之责,若所有人都如阁下这般装聋作哑,乱象岂有平息之时?”
苏妩见他二人一言不合就撕了起来,不由得抚了抚额,她正想劝解两句,便听旁边葛玄冷冷淡淡道:“阁下是为了万民、为了社稷、还是为了自己的功名暂且不论,若所有人都像我一般,自然太平无事,也没什么动乱等着阁下平息了……”
他顿了顿,尤嫌不够,又补了一句:“那些和阁下一样想着救济万民的人,恐怕要失望得很了。”
作为一个曾经痴迷名家“白马非马”论的人,葛玄同人驳难的本事绝对不比他的脸逊色多少,单福明显也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但他拉嘲讽的能力显然跟葛玄相差甚远,见葛玄软硬不吃,虽然气得要命,却也一时想不到话来反驳他,毕竟他周围都是些儒门子弟,谈论天下大事、各方势力、治国之理头头是道,但对于形而上学的东西,却一向是敬谢不敏的。
他一下被葛玄难住,再想开口,自然失了底气,只是这几句话过后他就黑着脸坐在一边,面色颇不好看,苏妩见葛玄跟他话不投机,自然也不好再同他说话了,船舱里气氛诡异,就这么沉默着行了一路,好不容易行到了岸。
单福显然也是气得不轻,船一停岸他就解了铜币递给了苏妩,干巴巴道了声谢便匆匆跳下了船,苏妩捏着钱哭笑不得,凑齐了船费一并给了那船夫。
葛玄先她一步上岸,慢条斯理整了整衣上的褶皱,苏妩一出来见到这幅光景,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正要说话,那船家却忽然捧了一册书走到船尾,喊道:“主家,二位落了东西!”
苏妩“咦”了一声,接过来翻了两下,却原来是一本《公羊春秋》,多半是那单福落下的。
那船家将东西给了她就开船走了,苏妩拿着那书犹豫了一下,方对葛玄道:“这书恐怕是那个单福的,他刚刚下船,应该走不了多远,我们走快一些,把书还给人家吧。”
葛玄皱了皱眉,虽然不大乐意,但也没说什么,二人没走多久便在不远处赶上了正主,将书还了回去,那单福对葛玄虽有埋怨,但见苏妩好意将书送来,倒很是感激,说了不少答谢的话,苏妩本不指望他谢,客气了几句也就和他分道而行了,不过她跟师兄还没走几步,就被城中几个小兵拦了下来。
那为首的守卫本来满脸凶色,瞧见了苏妩的容貌却是软了几分,只客客气气地告诉他们:方才和他们分手的那个单福是在逃的嫌犯,他们和那单福过从甚密,又是眼生的外来人,只能不好意思地请他们去吃趟牢饭了。
苏妩木无表情地听完这一长串话,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单”这个姓,真的不应该取名叫“福”。